蓼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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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雅·蓼我

蓼蓼者我,匪我伊蒿。哀哀父母,生我劬勞。

蓼蓼者我,匪我伊蔚。哀哀父母,生我勞瘁。

瓶之罄矣,維罍之恥。鮮民之生,不如死之久矣。無父何怙?無母何恃?出則銜恤,入則靡至。

父兮生我,母兮鞠我。拊我畜我,長我育我,顧我複我,出入腹我。欲報之德,昊天罔極!

南山烈烈,飄風發發。民莫不谷,我獨何害!

南山律律,飄風弗弗。民莫不谷,我獨不卒!

  • 蓼(lù)蓼:長又大的樣子。我(é):壹種草,即我蒿。李時珍《本草綱目》:“我抱根叢生,俗謂之抱娘蒿。”
  • 匪:同“非”。伊:是。
  • 劬(qú)勞:與下章“勞瘁”皆勞累之意。
  • 蔚(wèi):壹種草,即牡蒿。
  • 勞瘁:因辛勞過度而致身體衰弱。
  • 瓶:汲水器具。罄(qìng):盡。
  • 罍(léi):盛水器具。
  • 鮮(xiǎn):指寡、孤。民:人。
  • 怙(hù):依靠。
  • 銜恤:含憂。
  • 鞠:養。
  • 拊:通“撫”。畜:通“慉”,喜愛。
  • 顧:顧念。複:返回,指不忍離去。
  • 腹:指懷抱。
  • 昊(hào)天:廣大的天。罔:無。極:准則。
  • 烈烈:通“颲颲”,山風大的樣子。
  • 飄風:同“飙風”。發發:讀如“撥撥”,風聲。
  • 谷:善。
  • 律律:同“烈烈”。
  • 弗弗:同“發發”。
  • 卒:終,指養老送終。

全詩六章,首尾四章每章四句,中間二章每章八句。此詩前兩章以“蓼蓼者我”起興,詩人自恨不如抱娘蒿,而是散生的蒿、蔚,由此而聯想到父母的劬勞、勞瘁,就把壹個孝子不能行“孝”的悲痛之情呈現出來;第三章用“瓶之罄矣,維螬之恥”開頭,講述自己不得終養父母的原因,將自己不能終養父母的悲恨絕望心情刻畫得淋漓盡致;第四章詩人悲訴父母養育恩澤難報,連下九個‘‘我”字,體念至深,無限哀痛,有血有淚;後兩章承第四章末二句,以南山、飙風起興,創造了肅殺悲涼的氣氛,抒寫遭遇不幸的悲怆傷痛。


看那我蒿長得高,卻非我蒿是散蒿。可憐我的爹與媽,撫養我大太辛勞!

看那我蒿相依偎,卻非我蒿只是蔚。可憐我的爹與媽,撫養我大太勞累!

汲水瓶兒空了底,裝水壇子真羞恥。孤獨活著沒意思,不如早點就去死。沒有親爹何所靠?沒有親媽何所恃?出門行走心含悲,入門茫然不知止。

爹爹呀妳生下我,媽媽呀妳喂養我。妳們護我疼愛我,養我長大培育我,想我不願離開我,出入家門懷抱我。想報爹媽大恩德,老天降禍難預測!

南山高峻難逾越,飙風淒厲令人怯。大家沒有不幸事,獨我爲何遭此劫?

南山高峻難邁過,飙風淒厲人哆嗦。大家沒有不幸事,不能終養獨是我!


此詩六章,似是悼念父母的祭歌,分三層意思:首兩章是第壹層,寫父母生養“我”辛苦勞累。頭兩句以比引出,詩人見蒿與蔚,卻錯當我,于是心有所動,遂以爲比。我香美可食用,並且環根叢生,故又名抱娘蒿,喻人成材且孝順;而蒿與蔚,皆散生,蒿粗惡不可食用,蔚既不能食用又結子,故稱牡蒿,蒿、蔚喻不成材且不能盡孝。詩人有感于此,借以自責不成材又不能終養盡孝。後兩句承此思言及父母養大自己不易,費心勞力,吃盡苦頭。中間兩章是第二層,寫兒子失去雙親的痛苦和父母對兒子的深愛。第三章頭兩句以瓶喻父母,以罍喻子。因瓶從罍中汲水,瓶空是罍無儲水可汲,所以爲恥,用以比喻子無以贍養父母,沒有盡到應有的孝心而感到羞恥。句中設喻是取瓶罍相資之意,非取大小之義。“鮮民”以下六句訴述失去父母後的孤身生活與感情折磨。漢樂府詩《孤兒行》說“居生不樂,不如早去從地下黃泉”,那是受到兄嫂虐待産生的想法,而此詩悲歎孤苦伶仃,無所依傍,痛不欲生,完全是出于對父母的親情。詩人與父母相依爲命,失去父母,沒有了家庭的溫暖,以至于有家好像無家。曹粹中說:“以無怙恃,故謂之鮮民。孝子出必告,反必面,今出而無所告,故銜恤。上堂人室而不見,故靡至也。”(轉引自戴震《毛詩補傳》)理解頗有參考價值。第四章前六句壹壹敘述父母對“我”的養育撫愛,這是把首兩章說的“劬勞”、“勞瘁”具體化。詩人壹連用了生、鞠、拊、畜、長、育、顧、複、腹九個動詞和九個“我”字,語拙情真,言直意切,絮絮刀刀,不厭其煩,聲促調急,確如哭訴壹般。如果借現代京劇唱詞“聲聲淚,字字血”來形容,那是最恰切不過了。這章最後兩句,詩人因不得奉養父母,報大恩于萬壹,痛極而歸咎于天,責其變化無常,奪去父母生命,致使“我”欲報不能!後兩章第三層正承此而來,抒寫遭遇不幸。頭兩句詩人以眼見的南山艱危難越,耳聞的飙風呼嘯撲來起興,創造了困厄危艱、肅殺悲涼的氣氛,象征自己遭遇父母雙亡的巨痛與淒涼,也是詩人悲怆傷痛心情的外化。四個入聲字重疊:烈烈、發發、律律、弗弗,加重了哀思,讀來如嗚咽壹般。後兩句是無可奈何的怨嗟。

賦比興交替使用是此詩寫作壹大特色。三種表現方法靈活運用,前後呼應,抒情起伏跌宕,回旋往複,傳達孤子哀傷情思,可謂珠落玉盤,運轉自如,藝術感染力強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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