黍離
黍離
彼黍離離,彼稷之苗。行邁靡靡,中心搖搖。知我者,謂我心憂,不知我者,謂我何求。悠悠蒼天!此何人哉?
彼黍離離,彼稷之穗。行邁靡靡,中心如醉。知我者,謂我心憂,不知我者,謂我何求。悠悠蒼天!此何人哉?
彼黍離離,彼稷之實。行邁靡靡,中心如噎。知我者,謂我心憂,不知我者,謂我何求。悠悠蒼天!此何人哉?
- 黍(shǔ):北方的壹種農作物,形似小米,有黏性。離離:行列貌。
- 稷(jì):古代壹種糧食作物,指粟或黍屬。
- 行邁:行走。靡(mǐ)靡:行步遲緩貌。
- 中心:心中。搖搖:心神不定的樣子。
- 悠悠:遙遠的樣子。
- 噎(yē):堵塞。此處以食物卡在食管比喻憂深氣逆難以呼吸。
這是東周都城洛邑周邊地區的民歌,是壹首有感于家國興亡的詩歌。全詩三章,每章十句。此詩由物及情,寓情于景,情景相諧,在空靈抽象的情境中傳遞出闵意情懷,蘊含著主人公綿綿不盡的故國之思和淒怆無已之情。其主要特點是用重疊的字句,回還反複地吟唱,表現出主人公不勝憂郁之狀。
看那黍子壹行行,高粱苗兒也在長。走上舊地腳步緩,心裏只有憂和傷。能夠理解我的人,說我是心中憂愁。不能理解我的人,問我把什麽尋求。高高在上蒼天啊,何人害我離家走?
看那黍子壹行行,高粱穗兒也在長。走上舊地腳步緩,如同喝醉酒壹樣。能夠理解我的人,說我是心中憂愁。不能理解我的人,問我把什麽尋求。高高在上蒼天啊,何人害我離家走?
看那黍子壹行行,高粱穗兒紅彤彤。走上舊地腳步緩,心中如噎壹般痛。能夠理解我的人,說我是心中憂愁。不能理解我的人,問我把什麽尋求。高高在上蒼天啊,何人害我離家走?
關于《王風·黍離》壹詩的背景,《毛詩序》說:“《黍離》,闵宗周也。周大夫行役,至于宗周,過故宗廟宮室,盡爲禾黍。闵周室之顛覆,彷徨不忍去,而作是詩也。”從此詩序于王風之首,可見其爲編詩者之意旨。但曆來爭訟頗多,三家詩中韓、魯遺說與毛序異,宋儒程頤更有臆說以爲“彼稷之苗”是彼後稷之苗。近人讀詩,新說叠出,比較有代表性的有郭沫若在《中國古代社會研究》中將其定爲舊家貴族悲傷自己的破産而作,余冠英則在《詩經選》中認爲當是流浪者訴述他的憂思。還有藍菊荪的愛國志士憂國怨戰說(《詩經國風今譯》),程俊英的難舍家園說(《詩經譯注》)等。說法雖多,詩中所蘊含的那份因時世變遷所引起的憂思是無可爭辯的,雖然從詩文中無法確見其具體背景,但其顯示的滄桑感帶給讀者的心靈震撼是值得細加體味的。另壹方面,從詩教角度視之,正因其爲大夫闵宗周之作,故得列于《王風》之首,此爲詩說正統。
若要弄明白闵宗周之詩何以列于《王風》之首,先得弄清何爲《王風》。鄭箋雲:“宗周,鎬京也,謂之西周。周,王城也,謂之東周。幽王之亂而宗周滅,平王東遷,政遂微弱,下列于諸侯,其詩不能複《雅》,而同于《國風》焉。”可見《王風》兼有地理與政治兩方面的含義,從地理上說是王城之歌,從政治上說,已無《雅》詩之正,故爲《王風》。作爲京畿之地,其從容大度的尊貴之氣、樸素雅致的平民之風、平王東遷王室衰微的無奈和悲怨交織在壹起,形成獨具風尚的文化心理。此詩若如《毛詩序》所言,其典型情境應該是:平王東遷不久,朝中壹位大夫行役至西周都城鎬京,即所謂宗周,滿目所見,已沒有了昔日的城阙宮殿,也沒有了都市的繁盛榮華,只有壹片郁茂的黍苗盡情地生長,也許偶爾還傳來壹兩聲野稚的哀鳴,此情此景,令詩作者不禁悲從中來,涕淚滿衫。因這樣的情和這樣的景,故化而爲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