非攻(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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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子墨子言曰:“古者王公大人爲政于國家者,情欲譽之審,賞罰之當,刑政之不過失……。”是故子墨子曰:“古者有語:謀而不得,則以往知來,以見知隱。謀若此可得而知矣。”

  今師徒唯毋興起,冬行恐寒,夏行恐暑,此不可以冬夏爲者也。春則廢民耕稼樹藝,秋則廢民獲斂。今唯毋廢壹時,則百姓饑寒凍餒而死者,不可勝數。今嘗計軍上:竹箭、羽旄、幄幕、甲盾、撥劫,往而靡弊腑冷不反者,不可勝數。又與矛、戟、戈、劍、乘車,其列住碎拆靡弊而不反者,不可勝數。與其牛馬,肥而往,瘠而反,往死亡而不反者,不可勝數。與其塗道之修遠,糧食辍絕而不繼,百姓死者,不可勝數也。與其居處之不安,食飯之不時,肌飽之不節,百姓之道疾病而死者,不可勝數。喪師多不可勝數,喪師盡不可勝計,則是鬼神之喪其主後,亦不可勝數。

  國家發政,奪民之用,廢民之利,若此甚衆,然而何爲爲之?曰:“我貪伐勝之名,及得之利,故爲之。”子墨子言曰:“計其所自勝,無所可用也;計其所得,反不如所喪者之多。”今攻三裏之城,七裏之郭,攻此不用銳,且無殺,而徒得此然也?殺人多必數于萬,寡必數于千,然後三裏之城,七裏之郭且可得也。今萬乘之國,虛數于千,不勝而入;廣衍數于萬,不勝而辟。然則土地者,所有余也;王民者,所不足也。今盡王民之死,嚴下上之患,以爭虛城,則是棄所不足,而重所有余也。爲政若此,非國之務者也。

  飾攻戰者言曰:“南則荊、吳之王,北則齊、晉之君,始封于天下之時,其土地之方,未至有數百裏也;人徒之衆,未至有數十萬人也。以攻戰之故,土地之博,至有數千裏也;人徒之衆,至有數百萬人。故當攻戰而不可爲也。”子墨子言曰:“雖四五國則得利焉,猶謂之非行道也。譬若醫之藥人之有病者然,今有醫于此,和合其祝藥之于天下之有病者而藥之。萬人食此,若醫四五人得利焉,猶謂之非行藥也。故孝子不以食其親,忠臣不以食其君。古者封國于天下,尚者以耳之所聞,近者以目之所見,以攻戰亡者,不可勝數。”何以知其然也?東方有莒之國者,其爲國甚小,閑于大國之閑,不敬事于大,大國亦弗之從而愛利,是以東者越人夾削其壤地,西者齊人兼而有之。計莒之所以亡于齊、越之間者,以是攻戰也。雖南者陳、蔡,其所以亡于吳、越之間者,亦以攻戰。雖北者且不壹著何,其所以亡于燕代、胡貊之閑者,亦以攻戰也。是故子墨子言曰:“古者王公大人,情欲得而惡失,欲安而惡危,故當攻戰,而不可不非。”

  飾攻戰者之言曰:“彼不能收用彼衆,是故亡;我能收用我衆,以此攻戰于天下,誰敢不賓服哉!”子墨子言曰:“子雖能收用子之衆,子豈若古者吳阖闾哉?”古者吳阖闾教七年,奉甲執兵,奔三百裏而舍焉。次注林,出于冥隘之徑,戰于柏舉,中楚國而朝宋與及魯。至夫差之身,北而攻齊,舍于汶上,戰于艾陵,大敗齊人,而葆之大山;東而攻越,濟三江五湖,而葆之會稽。九夷之國莫不賓服。于是退不能賞孤,施舍群萌,自恃其力,伐其功,譽其志,怠于教遂。築姑蘇之台,七年不成。及若此,則吳有離罷之心。越王句踐視吳上下不相得,收其衆以複其雠,入北郭,徒大內,圍王宮,而吳國以亡。昔者晉有六將軍,而智伯莫爲強焉。計其土地之博,人徒之衆,欲以抗諸侯,以爲英名,攻戰之速,故差論其爪牙之士,皆列其舟車之衆,以攻中行氏而有之。以其謀爲既已足矣,又攻茲範氏而大敗之,並三家以爲壹家而不止,又圍趙襄子于晉陽。及若此,則韓、魏亦相從而謀曰:“古者有語:唇亡則齒寒。趙氏朝亡,我夕從之,趙氏夕亡,我朝從之。詩曰:魚水不務,陸將何及乎!是以三主之君,壹心戳力,辟門除道,奉甲興士,韓、魏自外,趙氏自內,擊智伯大敗之。”

  是故子墨子言曰:“古者有語曰:君子不鏡于水,而鏡于人。鏡于水,見面之容;鏡于人,則知吉與凶。今以攻戰爲利,則蓋嘗鑒之于智伯之事乎?此其爲不吉而凶,既可得而知矣。”


  • “古”爲“今”字之誤。
  • “見”通“現”。
  • “上”爲“出”字之誤。
  • “撥”同“瞂”,“劫”同“鉣”。
  • “腑”爲“腐”之假借字。“冷”當作“令”。“反”通“返”。下同。
  • “列住”爲“往則”之誤。
  • “辟”通“ ”。
  • “王”爲“士”字之誤。下同。
  • “且不壹著何”當作“且壹不著何”。“壹”疑爲“以”字之誤。
  • “古”爲“今”字之誤。
  • “葆”通“保”。
  • “萌”通“氓”。
  • “罷”爲“披”之假借字。
  • “內”爲“舟”字之誤。
  • “蓋”通“盍”。


翻譯

  墨子說道:“現在的王公大人掌握著國家大政的,如果確實希望毀譽精審,賞罰恰當,刑罰施政沒有過失,……”所以墨子說:“古時有這樣的話:‘如果謀慮不到,就根據過去推知未來,根據明顯的事推知隱微。’像這樣謀慮,則所謀必得。”

  現在假如軍隊出征,冬天行軍害怕寒冷,夏天行軍害怕暑熱,這就是不可在冬、夏二季行軍的了。壹到春天,就會荒廢百姓翻耕種植;在秋天,就會荒廢百姓收獲聚藏。現在荒廢了壹季,那麽百姓因饑寒而凍餓死的,就多得數不勝數。我們現在試著計算壹下:出兵時所用的竹箭、羽旄、帳幕、铠甲、大小盾牌和刀柄,拿去用後弊壞腐爛得不可返回的,又多得數不勝數;再加上戈矛、劍戟、兵車,拿去用後破碎弊壞而不可返回的,多得數不勝數;牛馬帶去時都很肥壯,回來時全部瘦弱,至于去後死亡而不能返回的,多得數不勝數;戰爭時因爲道路遙遠,糧食的運輸有時中斷不繼,百姓因而死亡的,也多得數不勝數;戰爭時人民居處都不安定,饑飽沒有節制,老百姓在道路上生病而死的,多得數不勝數;喪師之事多得數不勝數,軍士因而陣亡的更是無法計算,鬼神因此喪失後代祭祀的,也多得數不勝數。

  國家發動戰爭,剝奪百姓的財用,荒廢百姓的利益,象這樣多,然而又爲什麽還去做這種事呢?(他們)回答說:“我貪圖戰勝的聲名,和所獲得的利益,所以去幹這種事。”墨子說:“計算他自己所贏得的勝利,是沒有什麽用處的;計算他們所得到的東西,反而不如他所失去的多。”現在進攻壹個三裏的城和七裏的郭,攻占這些地方不用精銳之師,且又不殺傷人衆,而能白白地得到它嗎?殺人多的必以萬計,少的必以千計,然後這三裏之城、七裏之郭才能得到。現在擁有萬輛戰車的大國,虛邑數以千計,不勝其駐入;廣闊平衍之地數以萬計,不勝其開辟。既然如此,那可見土地是他所有余的,而人民是他所不足的。現在盡讓士兵去送死,加重全國上下的禍患,以爭奪壹座虛城,則是擯棄他所不足的,而增加他所有余的。施政如此,不是治國的要務呀!

  爲攻戰辯飾的人說道:“南方如楚、吳兩國之王,北方如齊、晉兩國之君,它們最初受封于天下的時候,土地城郭方圓還不到數百裏,人民的總數

  還不到數十萬。因爲攻戰的緣故,土地擴充到數千裏,人口增多到數百萬。所以攻戰是不可以不進行的。”墨子說道:“即使有四、五個國家因攻戰而得到利益,也還不能說它是正道。好象醫生給有病的人開藥方壹樣,假如現在有個醫生在這裏,他拌好他的藥劑給天下有病的人服藥。壹萬個人服了藥,若其中有四、五個人的病治好了,還不能說這是可通用的藥。所以孝子不拿它給父母服用,忠臣不拿它給君主服用。古時在天下封國,年代久遠的可由耳目所聞,年代近的可由親眼所見,由于攻戰而亡國的,多得數都數不清。”因何知道如此呢?東方有個莒國,這國家很小,而處于(齊、越)兩個大國之間,不敬事大國,也不聽從大國而唯利是好,結果東面的越國來侵削他的疆土,西面的齊國兼並、占有了它。考慮莒國被齊、越兩國所滅亡的原因,乃是由于攻戰。即使是南方的陳國、蔡國,它們被吳、越兩國滅亡的原因,也是攻戰的緣故。即使北方的柤國、不屠何國,它們被燕、代、胡、貉滅亡的原因,也是攻戰的緣故。所以墨子說道:“現在的王公大人如果確實想獲得利益而憎惡損失,想安定而憎惡危險,所以對于攻戰,是不可不責難的。”

  爲攻戰辯飾的人又說:“他們不能收攬、利用他們的民衆士卒,所以滅亡了;我能收攬、利用我們的民衆士卒,以此在天下攻戰,誰敢不投降歸附呢?”墨子說道:“您即使能收攬、利用您的民衆士卒,您難道比得上古時的吳王阖闾嗎?”古時的吳王阖闾教戰七年,士卒披甲執刃,奔走三百裏才停止歇息,駐紮在注林,取道冥隘的小徑,在柏舉大戰壹場,占領楚國中央的都城,並使宋國與魯國被迫來朝見。及至吳夫差即位,向北攻打齊國,駐紮在汶上,大戰于艾陵,大敗齊人,使之退保泰山;向東攻打越國,渡過三江五湖,迫使越人退保會稽,東方各個小部落沒有誰敢不歸附。戰罷班師回朝之後,不能撫恤陣亡將士的遺族,也不施舍民衆,自恃自己的武力,誇大自己的功業,吹噓自己的才智,怠于教練士卒,于是建築姑蘇台,曆時七年,尚未造成,至此吳人都有離異疲憊之心。越王勾踐看到吳國上下不相融洽,就收集他的士卒用以複仇,從吳都北郭攻入,遷走吳王的大船,圍困王宮,而吳國因這滅亡。從前晉國有六位將軍,而其中以智伯爲最強大。他估量自己的土地廣大,人口衆多,想要跟諸侯抗衡,以爲用攻戰的方式取得英名最快,所以指使他手下的謀臣戰將,排列好兵船戰車士卒,以之攻打中行氏,並占據其地。他認爲自己的謀略已經高超到極點,又去進攻範氏,並大敗之,合並三家作爲壹家卻還不肯罷手,又在晉陽圍攻趙襄子。到此地步,韓、魏二家也互相商議道:“古時有話說:‘唇亡則齒寒。’趙氏若在早晨滅亡,我們晚上將隨之;趙氏若在晚上滅亡,我們早晨將隨之。古詩說:‘魚在水中不快跑,壹旦到了陸地,怎麽還來得及呢?’”因此韓、魏、趙三家之主,同心戮力,開門清道,令士卒們穿上铠甲出發,韓、魏兩家軍隊從外面,趙氏軍隊從城內,合擊智伯。智伯大敗。

  所以墨子說道:“古時有話說:‘君子不在水中照鏡子,而是以人作鏡子。在水中照鏡,只能看出面容;用人作鏡,則可以知吉凶。’現在若有人以爲攻戰有利,那麽何不以智伯失敗的事作借鑒呢?這種事的不吉而凶,已經可以知道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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